3、击鞠_媵夫(女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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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、击鞠

  此话一出,席间都静了一静。

  安国府正夫像是没有料到,唐远会出此言,脸上现出片刻错愕,有那么两分为难。许氏一眼扫过来,扫得向晚心底发慌。

  人家正经要成亲的夫妻,同场击鞠是培养感情,他这样的人掺和在边上,任凭谁也不自在。

  他慌忙开口道:“不行,我不行的。”

  “怎么了?”唐远故作讶异,“方才也说了,咱们只是随意玩耍,又不作比赛,不争名次的。”

  说着,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一个转,轻轻一笑:“总不能,是你不会吧?”

  向晚的掌心里就微微沁出汗来。

  击鞠,相较于寻常蹴鞠,更难一筹,是人骑在马背上,用木杖去击打球,在城中蔚然成风,世家之中不论男女,都能上场打上几杆,引以为乐。

  唯独他,是半点也不会的。

  他入金平侯府之前,长在外宅,自是没有机会去学这些贵族子弟的游戏,后来入了府,成了公子,许氏向来不喜他,他也识趣,尽量不惹人烦,像这样的事,没有人让他学,他也是绝不会自己开口提的。

  没想到在眼前的场合,便露了怯了。

  然而这一句“不会”,他却是断然不能说出来的。若是说了,便是许氏不能容人,不让庶出的孩子学这些贵族交游的活动,那回府之后,必是一场风波。

  许氏递过来的眼神里,已经写得很明白了。

  唐远常在侯府往来,知道他不会,也知道他不敢道破。

  向晚思量半晌,终究只能作惭愧状,道:“是我不争气,虽则学过,本事却上不得台面,比之阿宁差得远呢。若要上场,怕是就贻笑大方了。”

  他的本意,是想让人放过他。

  然而那安国府正夫,也不知是有意照拂他,显得他和向宁两兄弟间没有那样大的差别,或是旁的什么,反而和蔼地笑了笑:“无妨,咱们又不是什么场上大将,图个乐子罢了。阿宁都答应了,你也不必自谦推辞。”

  说罢,又问众人:“既是阿馨与阿宁同队,为公平起见,与向家另一位哥儿搭档的,也得是一位小姐才好。不知谁主动请缨?”

  话音一落,席

  间却鸦雀无声。

  向晚的身份,虽明面上不曾张扬,世家大族之间,却也没有不知道的。外室子,官伎所生,这两条已是令许多郎君皱眉了,仿佛他生父勾引的是自家的妻主,污的是自家的门楣一般。各家小姐公子,也不愿与他这样的人多话半句。

  再加上,他是定下了要作为媵侍,嫁给林馨的,这样的身份,谁愿意惹一身腥?

  眼见得无人响应,安国府正夫也不免尴尬,反倒是向晚,相比下不来台,更多的却是庆幸——

  他当真半点也不会骑马。要是因无人愿意与他同队,能免了他这一趟,他倒不介意受些嘲笑。

  然而事与愿违,席间忽然传出一个清亮声音:“我来与他一起。”

  众人纷纷扭头看过去,向晚还没在人群中找到人,就听安国府正夫如释重负,舒了一口气,笑道:“小王女今日竟有兴致。”

  随即,他就找见了。

  正是那替他解了围,不动声色气跑了唐远的女子,在众人目光中悠然自得,冲着他一笑,嘴唇微动了一动,看口型,竟像是无声地吹了一记口哨。

  向晚的头脑里“嗡”的一声,僵在当场。

  小王女?小王女司明玉?

  这个名号在栖霞城里,可谓是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,且这里面,还有一个可说的故事在。

  当年康王拥兵作乱,动摇社稷,趁着京城守备疏失,带兵逼宫,一度几乎杀进后宫,生擒先帝,幸得晋王及时护驾,才没有酿成大祸。

  然而在这场战斗中,晋王却为流矢所伤,其后缠绵病榻,几番反复,终究不治。这司明玉,就是她留下的独女。

  大魏朝的规矩,世家女须行笄礼,婚娶成人,方可袭封。当时的司明玉年纪还太小,袭不了晋王的爵,但实际上又是王府上下的主事人,因而众人折中,并不唤她“世女”,而是都称她“小王女”。

  皇家对晋王府深感亏欠,这些年来,不但各路赏赐流水样地下去,更是对她颇多照拂,宠信非常。许是在富贵乡里迷了眼,这位小王女幼时还称得上聪敏谦恭,越长大却越没有了正形,成日流连在青楼酒肆,与酒色之徒互称姐妹,俨然成了一介纨绔。

  提起她,众人是明面上恭维逢

  迎,背地里大摇其头。

  向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自己招惹上的,竟然是这尊菩萨。

  只是她既已开口,今日这场,却是不想上也得上了。

  玩击鞠不宜宽袍大袖,须有专门的紧身窄袖衣衫,他们此来赴宴,都不曾带着,不过安国府家的园子,日常用于设宴游玩的,这些东西倒是都备有现成的。

  立刻就有侍人来请,到他面前一福身:“向大公子,请随奴来。”

  向晚眼见得,许氏默默地翻了一记白眼,只是碍于是别家的侍人,不好训斥。他越发不敢出声,只能匆匆跟着去了。

  十分不巧,他比向宁大一岁,当年入府,硬生生要夺去一个“大公子”的名号,令本就不悦的许氏更动肝火。府中下人懂得讨巧,顺着许氏的心意,仍旧称向宁“公子”,而将他添了一字,称作“晚公子”。

  乍听起来,倒像教坊里的小倌似的。

  唐远没少拿这个取笑过他,他倒也不甚在意,只要能安稳度日,一个称呼能算得了什么。

  他身边应当伺候的采桐没有跟来,他随着侍人拐了两道弯,就到了一处小阁子,想是平日设宴,醒酒更衣的所在。

  侍人将他引到屏风后面,伸手就来解他的衣带,口中道:“奴替公子更衣。”

  手还没碰上他,向晚的身子却猛地向后一缩,仓促道:“不用了,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
  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低头退了下去,模样还是很恭顺的,只是眼神里添了几分微妙。

  向晚脸上略微发烫,也顾不得对方怎么想,飞快地脱下袍子,换上事先备好的紧身衣衫。

  早年间,他住在外宅的时候,只有一名老侍人做事,采买、挑水、洒扫,样样都要一力承担,做粗活尚且分身乏术,更没有工夫伺候这些细枝末节,像这些贴身的事情,他都是亲力亲为。

  后来到了侯府,虽然拨给了侍人,也都是像采桐一般,人在他跟前,心还在许氏的院子里,是能躲懒便躲懒,动辄还要给他些眼色。这些事情,他仍旧是自己来做,反而自在。

  只是到了安国府侍人的眼中,他怕是十分古怪,很上不得台面吧。

  他换好了衣裳出去,正要走,却听旁边“吱呀”一声响,另

  一处的门开了,司明玉从里面探出头来。见了他,一抬眉,道:“哟,又见面了。”

  原来男女更衣的所在,竟然离得这样近。

  他心说,你我同在席上,就不曾散开,哪里来的又见一说。

  面上只淡淡道:“真巧。”

  他原本就觉得,这人热络得没有道理,怕是有蹊跷,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,更是早已将她划归了纨绔孟浪之流,恨不能离她越远越好。

  尽管他已经如此冷淡,这司明玉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,仍旧笑眯眯地往他跟前凑,几步就到了他身前。

  穿了一身桃红洒金的衣衫,身姿挺拔,脸庞明丽,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小孔雀。

  向晚垂下眼睛,默默后退了半步。

  司明玉抿着嘴,以免笑得太过恣意,仰头打量着他。

  他前头穿着那身湖水色袍子,好看是好看,温柔又安静,只是衣裳大了一点,人又白净纤瘦,像是要被淹没在里面一样,显得有些楚楚可怜。

  被唐远欺负成那样,也不知道还击,只知道自个儿红着眼眶,当真既招人疼,又惹人心烦。

  这会儿换上了紧身的衣衫,虽然仍旧是瘦,却显得精神了一些,肩胛线条漂亮又利落,墨发用玉簪半束着,尾端拂在身后,衬着少年人的身姿,轻盈优雅。

  司明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,就跟着往下滑了一点,喉头可疑地动了一动——嗯,腰线也很好看。

  她这番小动作,没有躲过向晚的眼睛。

  向晚全身紧绷,紧咬着唇,只恨不能当即跑开。此时,他倒盼着有人来问问,怎么这样久了,他还没回去,哪怕要他上马击鞠,也比被司明玉放肆地盯着要好。

  他心里道,素闻此人放荡狎昵,果然名不虚传,在安国府的园子里,诸人俱在的场合,也敢这样肆无忌惮,还不知道平时是个什么模样。

  正想着,却见司明玉忽地上前一步,探身过来,脸庞倏然靠近,大有贴过来的势头。

  他大惊失色,慌忙倒退,声音都失了方寸:“你不许乱来!”

  让他一喊,司明玉倒当真停下了,眼睛盯着他,微微眯起,带着几分揶揄,“你以为,我要干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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