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_征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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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  见耿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,钱昭煞白了一张脸,愣在当场。豫王率先奔进房来,瞧这一地狼藉,又见她咬着下唇,眼底满是惊惶,便不知道该训斥谁。两个侍卫抢上前合力搬开书架,冯千将耿谅翻过来,向豫王道:“王爷,他晕过去了。”

  钱昭原以为自己鲁莽害死了人,这时知道耿谅只是昏迷,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。

  豫王点了点头说:“既伤着了,便让他歇几日,找个郎中好生瞧瞧。”冯千应了,他便转而向侍卫道:“齐布琛,你们两个抬他下去吧。”

  “嗻。”那叫齐布琛的侍卫指挥手下,一人扶腋下一人抬脚把耿谅搬了出去。耿谅一直不省人事,钱昭盯着他额角的淤青,心下歉疚,便不自觉跟在后头。

  “哎,你。”豫王见她一径往外走,便开口叫住她。

  钱昭心中一凛,在门槛前顿住步子。豫王以为她畏惧责骂,便温颜招手道:“别怕,爷不罚你。”钱昭刚见识过此人的暴躁脾性,自然不信他保证,不甘愿地挪近了几步,敛容垂首而立。豫王见她还站在两三丈开外,便踱到她跟前,柔声问:“烫伤可好了?”

  这熊似的蛮子比她高大那么多,说话的声音几乎是从她头顶传来,在他身体的阴影笼罩下她倍觉压迫,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。

  豫王看得出这女娃怕他,叹了口气,安抚道:“刚才是爷吓着你了,不怪你。有伤着哪儿吗?”

  钱昭摇了摇头。她害得耿谅昏迷不醒,也不知道能不能好。

  豫王见她摇头,又问:“前两天的烫伤好全了吗?”这回她换成了点头,他瞧着这模样仿若小鸡啄米,不由笑了,接着问道:“你姓宋是吧?叫什么名儿?”

  这问题便不能由点头摇头来回答,钱昭盯着他皂色的靴子踌躇,不知该不该写下来给他看。豫王却以为她羞怯,笑问:“知道爷叫什么吗?”

  钱昭仰起脸,望着他点了点头,心里的念头却是:她竟然只及他胸口,那剪子的刃既钝又短,恐怕成不了事。

  “你知道?”豫王笑问,“难不成以为爷就叫‘王爷’之类?”

  她疑惑,难道他不是豫王吗?

  见她瞪大了一双杏眼瞧着他,他觉得逗她十分有趣,道:“爷的名字是‘多铎’。”

  多多?朵朵?是厨房的大黄狗还是邻家呀呀学语的小女孩儿?这么怪的名字……钱昭忍着没出声,却克制不住眼底的笑意。

  豫王被她笑得有些赧然,自己这名儿不论满语汉语,叫起来都算不得有气势。于是干咳几声,走到书桌前,抽出张白纸,提笔写下“多铎”两个字。钱昭凑近一看,发现并不是她所想的字眼,只怪这蛮子王爷发音不准,名字是不错,不俗气不生僻,可惜这手字真是……

  多铎写完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,便在旁边添注上满文“”。

  钱昭瞧这又是圈又是点的,来了兴致,拿起他放下的笔,照着他的模子写了一遍,竟也画得八九不离十。多铎暗赞这丫头聪慧,笑着说:“这下能告诉爷你的名儿了吧?”

  钱昭没抬头,在空白地方写了“宋椿”二字,方搁笔。多铎对比着一张纸上两人的笔迹,虽并不精通汉文书法,也免不了自惭形秽起来,清了清喉咙,问道:“这‘椿’字取的什么意头?”

  钱昭于是续写道:树木名也。

  多铎发现她始终不出一声,想起上回烫到了也不曾呼痛,便问:“你是不是不会说话?”

  她放下笔,垂头默认。多铎心中很是惋惜,这么伶俐的一个女孩儿,竟然是个哑巴。人说十聋九哑,瞧她听力毫无问题,不像是因聋致哑,如果不是天生坏了喉咙,说不定还能治好。于是安慰道:“别担心,爷找大夫给你瞧瞧,总有医术高明的。”说着去抚她脑袋。钱昭偏头避开,戒备地瞪着他。

  错愕和恼怒一闪而逝,心道,罢了,这女娃是吓坏了。悻悻地收回手,他脸色稍霁,挥手道:“下去吧。”

  钱昭对他忽然变脸有些惊惧,也不行礼,转身就奔了出去。

  “真是没规矩的!”冯千见这情形,忍不住追在她身后数落,又转向多铎赔笑道,“王爷,您别恼。赶明儿奴才好好教她。”

  多铎道:“这孩子挺可怜的,别难为她。”

  “是。”冯千嘴上答应了,心里却想,这世上可怜人多了,被那祖宗害惨的耿谅不比她可怜?

  乙酉年有闰六月,故而入了七月,便觉阵阵秋凉。

  钱昭推开窗,就见院里满地的残叶,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青石板,在排水沟里汇成涓涓细流。她的十五岁生辰,竟然是这样阴沉潮湿的日子。

  暗叹了口气,她撑起油伞投入雨中。及笄,对任何女子来说都是大事吧。爹在信中心心念念的,也就是今日。瞧,她终于也长成了!可惜在这世上却已是茕茕独立。

  在抱厦里收起伞,搁在窗台下,她冲迎上来的耿谅一笑,便进了屋里。耿谅递给她一条巾子,道:“擦擦。你今儿挺高兴啊,有好事吗?”

  钱昭接过来抹着身上的水,笑而不答。自那次事故之后,她对耿谅总比对旁人亲厚友善。他二人同在书房当值,时日久了,便也自然生出些情谊来。

  书房藏有不少好茶,豫王自己不讲究,有什么新供奉都赏她吃了。耿谅知道她喜好,给她冲了杯清茶,一面打扫,一面瞧她托着茶盏小口啜饮。总觉得她今儿跟往常不一样,不再梳双鬟发式,改绾了高髻,戴一朵压发的粉色绢花。下半身照旧的素白马面裙,却没穿往日或蓝或灰的短衫,而是罩了件淡藕色对襟褙子,缘边绣着玉兰,胸口系带。虽是半旧的衣裙,穿在她身上倒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剔透。

  他哪里知道,这是钱昭现在最光鲜的一件衣裳了,之前刘砚琳给她改好了,却被她压了箱底,直到今天这种大日子才翻出来穿。

  钱昭喝完了茶,便起身去整理书架。前些日子,她在耳房发现几口大木箱子,打开一看,竟是杂乱堆放的书籍字画。她让人将这几口箱子抬到书房,乘天晴的时候晾晒了一番,现在要做的便是翻阅整理,分门别类排上架子。

  豫王曾嫌纸张霉味太重,却也并不阻止她继续摆弄那些“破烂”。他每日必来书房逛逛,有时一待整个下午,近些天,连午饭都摆在这儿了。今儿也不例外,快中午时,大约外头的事儿忙完了,便踱到书房来,一坐下就喊:“宋椿。”

  钱昭从踏脚凳上爬下来,将手里的卷册搁在闲处,便走到他跟前待命。

  那豫王多铎瞧见她模样有些愕然,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,才问:“前两日的薰花茶可还喜欢么?”她点了点头。他又道:“那便整匣给了你吧,爷不爱那香气。”

  钱昭福了福,示意谢赏。

  不一会儿,下面的人便摆上饭来。钱昭看盆盆碗碗的摊了一桌,却没一样引她食欲的菜色,不由皱了皱眉。这满人的饭食,她还真不惯。

  多铎仍招她到身边,道:“瞧这下巴都尖了,每日的份例不够吃吗?”

  她摇头。他却用小刀片了块炙羊腿,放在碟子里,递于她道:“小孩子家,多吃些肉才长得好。”

  钱昭尝多了那伙房厨子弄的肉菜,知道这羊腿必然味淡而腥膻,所以只巴巴地盯着那肉片,一点胃口也无。

  冯千见她半天不接,忙上前端起那碟子塞到她手里,催促道:“还不快谢王爷赏!”

  她无法,只得先向豫王行了一礼,可那碟肉实在难以消受,只捧起嗅了嗅味儿便又蹙着眉拿开了。

  多铎瞧出她不想吃那羊腿,也不愿强迫她,叹了口气道:“不爱吃也罢了。”

  钱昭闻言如释重负,轻快地把碟子撂下,退到一边,心中暗忖,肉食便算了,若是能将那片肉的小刀给她,才叫雪中送炭呢。可惜那柄花俏的刀似是多铎的随身之物,怕是轻易不会给人。开始她瞧柄鞘上镶金嵌玉的,还以为只是个饰物,后来见他用来片肉得心应手,才知道它是开了刃的。

  多铎饭后漱了口,耿谅奉上一杯茶,他端起试了试盏壁冷热,才掀了盖子享用。钱昭惦记她的善本,见多铎也没别的差事指派,便想进里间继续她的活计。哪知刚溜开一步便被叫住,只见多铎从果盘挑了个最大最水灵的蜜桃,对她道:“这个总不讨厌了吧?”

  钱昭好久没吃过什么瓜果,对这看来鲜美多汁的桃子是很眼馋的,伸手接过来,未近鼻端便闻到一股清甜的果香。也真可笑,她的生辰,仇敌送了她一个寿桃。

  多铎见她捧着桃子,眉眼弯弯,十分开心的模样,心情也不由好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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