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_征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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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

  日已偏西,钱昭心里惦记钱旭,一路疾行,翻过最后一个小山坡,便能远远望见那弯桥拱。小钱旭就蹲在河边空地上,她知他一向听话,大约是在习字吧。正欣慰着,却见坡下有一队清兵缓骑往河边而去,那“得得”的马蹄声敲在她心头上,如同催命的鼓点。钱旭似乎也发现了异样,直起身看向他们。

  “快逃!”她张口喊,却发不出声音,嗓子早哭哑了。

  惊惶中,她捡起地上的石块扔过去,有一匹马受了惊,他们虽发现了她,却只有两骑朝她奔来,其余继续前进。她伸手进包袱里胡乱摸索,掏出个三两左右的金锭,使足力气又朝那队人马掷去,然后转身便跑。

  她拼命地跑,远离一步,钱旭便安全一点。呼哧呼哧,胸口和喉咙像要烧起来似的灼痛,耳旁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,再听不见风声和逐渐追近的蹄声。忽然间,一根绳索从天而降,将她套住,她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,那马就从她身上跃过,尘土草末溅了她一脸,还没等她回过神来,便被绳索拖曳着向前。

  大约被拖了十几丈远,那马便停了下来,有一清兵从马上跃下,将她负在身上的包袱扯了下来。她全身的骨骼都像要散开了似的,疼得几欲晕厥,眼前一片模糊,只听得仿佛有好多骑正围着她打转。又有一清兵将她翻了过来,在她身上摸了两把,然后兴奋地向同伴高声说着什么。

  有数名清兵围了上来,这群穿着蓝色布甲的禽兽,高矮胖瘦不一,甚至还有唇上茸毛都没褪干净的少年,可他们眼里却闪着相同残忍而□□的光芒。当他们上来按住她的手脚,撕扯她的衣服,她挣扎抵抗却全无效果,只能绝望地看着他们,把他们的脸都印在心里,她对天发誓,若她不死,今日之恨,定十倍奉还。

  “得得得”,又有若干骑驰近,为首的将官见此情形,不知说了什么,几个正欲行暴的兵士便悻悻退了开去。其中一个似乎不满,两边对答了几句,那兵士便“哧”地撕下了钱昭儒衫下摆的一片布料,吐了口唾沫,就要往她脸上擦去。钱昭大惊,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一脚踹在那兵士胸口上,那清兵猝不及防,竟被她踢得跌坐在地。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,那兵士恼羞成怒,爬起来提拳就要往她脸上招呼,却被那将官笑着喝住。

  那为首的青年将官翻身下马,掏出块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丝帕,取下水囊倒了些水将丝帕浸湿,捏着钱昭的下颚,一点点将她的脸擦干净。钱昭刚才埋葬幼弟和安明,弄得全身是土,又被人用绳索拖曳了一段,满头的灰尘草屑,从头到脚肮脏不堪,已看不清本来面目。此时明艳照人的一张面孔露出来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  夕阳的余晖给那无暇的肌肤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,半眯的双眸水光潋滟,就连嫌恶的神情都那么引人。她仰头挣开他的掌握,往后缩了缩,按住襟口闭上眼。那青年将官收回手,将丝帕往怀里一揣,却还留恋着方才指尖滑腻的触感,低咳一声,指挥部下将她带走。刚才那个被钱昭踹倒的兵士拦住他们,他身后也涌上数人,那年轻将官“唰”地站起,冷下脸,沉声喝退了他们,又挥了挥手,他的一个部下便把钱昭提起来横放到马背上。钱昭的包袱却是留给了刚才逮住她的那队清兵。那将官率领他的人齐齐上马,带着他们的“战利品”绝尘而去。

  钱昭被脸朝下横放在马背上,马匹跑动的颠簸迫着她的肠胃,让她不停干呕。当天完全黑下来,那队清兵停下宿营的时候,她差不多已经不省人事。他们把她又拎下来,扔到一边,她才发现,原来他们不止捉了她一人,还有四五个大概同样遭遇的女子。她此时没心力理睬别人,只靠着身后的樟树闭目养神。

  “嚓嚓”有人踩着树叶走近,她睁开眼凝神瞧去,却是刚才那个青年将官。他走到她面前蹲下,将水囊和干粮递过去。她睨了他一眼,并不去接,转开脸靠向那树干,阖上双目。如此过了一会儿,便听见他走开的声音,她依旧没有睁眼。

  篝火点燃后,便有几个清兵监督那些女子去营地旁的小溪里洗涤,钱昭不愿在他们面前□□手臂和双足,宁可一动不动躺着,忍耐脏臭。

  她的头脑混沌一片,仿佛总是听到父亲叹息着唤“昭儿”,他的脸模模糊糊,清晰的是他的绝笔,那手漂亮的行书她最为熟悉,写的却是“遂以此书与汝永诀”……钱曜抱着她的腿要她抱,可是他好重,她怎么也抱不起来,钱旭说,“我来抱弟弟”,她总觉得不该如此,钱曜笑着跑开了,钱旭唤着“弟弟,弟弟”追了上去,她也想追上去,不知为何身体这般沉重,动也动不了,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……

  好重!她睁开双眼,明白了身子沉重的原因,一人压在她身上,已经拉开了她的肮脏不堪的儒衫,直勾勾地盯着她雪白的颈项。这是个年轻的兵士,大约十七八岁年纪,他对上她的眼,一惊之下捂住她的嘴,似乎深怕她叫出来。半晌后,见她没有丝毫抗拒,便大着胆去亲她的嘴,她偏头避开,他抓着她的下巴,追上去衔住她的双唇,轻颤着摩挲吸吮。感觉她轻微的挣扎扭动,他全身的热血仿佛都涌上了头顶,对身下温软饱满的身躯拼命贴合磨蹭挤压。

  剧痛传来时,他还沉醉在她唇齿的馨香里,下一刻便惨叫出声。那烧着的木柴便压在他仅着单衣的背上,他跳起来,钱昭不依不饶地用那柴棒打了他三四棍,他烫得哇哇直叫,倒来不及反击,冲出几步跳进营地旁的小溪里。

  这样大的动静惊醒了睡熟的其余人等,领头的将官一跃而起,跑来一看,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他望着钱昭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平静秀美的侧脸,心中一紧,忙转开眼去。

  那闯祸的执勤小兵被湿漉漉地从溪里捞上来,在同僚们嬉笑指点下,垂头丧气地跪在长官面前。那将官严厉地斥责了他,并用刀背在他身上用力击打了十下。他自知犯错,甘心领罚。

  钱昭仿佛事不关己,静静地坐在一旁。那将官在她面前蹲下,用口音奇怪的汉话问:“你不要紧吧?”

  没想到禽兽也会说人话,她瞧了瞧他,便又垂下眼去。

  他盯着她眼睫下淡淡的阴影,又道:“你放心,不会有事了。”他早预料到她的无动于衷,倒也不恼,在她不远处找了块大石头靠着睡下。

  第二天一早,清兵便押着她们上路了。这次钱昭没被当货物一样扛在马鞍前,那领头的将官抱她共乘一骑。她从没骑过马,不久便两股发麻支持不住,他将她圈在怀里,让她靠着他的肩膀。快进城的时候,他问:“我叫伊尔德,你叫什么名字?”一会儿又自嘲着笑道,“我忘了你不会说话。”

  她始终不声不响,到达目的地后,他叹息一声,将她从马上抱下来,连同其他几个女子一起,交给几个中年女仆带进一所宅院。

  仆妇先将她们带进一间澡房,领头的道:“小姐们都仔细洗洗。”同来的女子怕羞不愿脱衣,领头的不耐,便又拍手招来十余名健壮的仆妇,两人夹一个,扒衣服的扒衣服,淋水的淋水。钱昭不肯让她们碰,自行脱衣洗涤。

  女人到底爱洁,尖叫了几次后,便很配合地清洗起自身来。

  钱昭坐在竹凳上,弯腰搓洗足踝的污泥,膝盖和手腕都破了皮,却不大觉得疼,脖子上有粘腻的污垢,一搓之下却见满手暗红,提起木桶便将剩下的水往身上泼。

  身旁一仆妇道:“哎呦,水都用完了,你可洗好了没?”钱昭抬头睨了她一眼,那仆妇便噤声,又去给她提了两桶水。

  她除了网巾,将长发放下来,把脸埋入水中,呼吸中止,周遭冰凉而宁静。不一会儿却被那仆妇猛地捞起斥道:“亏模样长得这般齐整,却是个呆的,不知道要闷死呢!罢了,还是我给你洗吧。”说着将她按入澡盆中坐着,往她头皮上打胰子,边揉搓边骂骂咧咧。她充耳不闻,用发皱的掌心掬水,看它从指缝中滴滴漏出。

  现在干净了,到地下与爹妈团聚也不怕他们认不出了,可是啊,白白死了却也太可惜!爹爹的命谁来赔,弟弟难道就这么枉死了?她那时该跟弟弟一块儿去的,老天收了弟弟没收她,就是要留着她干点什么吧。戮弟的仇人不过是个小卒,即使斩成肉泥也难消她心头恨!如今她什么也不怕了,仔细筹谋,也许有机会成就大事……

  换上她们给的湖色交领单衣,外罩靛蓝暗花纱短衫,下身则是霜色的素缎百褶裙。上衣有些宽大,不碍行动倒也无妨,下裙腰身也嫌肥,便往里折些,用腰带束紧。仆妇人带她进了一个小院,让她在东厢房里休息。

  小屋不算宽敞,家具倒也齐全,除了床、面条柜、梳妆台,还有一张小方桌,四个板条凳子。她刚在梳妆台前坐下,拿起桃木梳子,便有人敲门。

  她起身开门,却见伊尔德一身铅灰便服端着个托盘立在廊下。敲门的仆妇向他福了福,便退出院去。钱昭不知他意欲何为,垂手拢了拢过长的衣袖,静静地望着他。

  伊尔德看着她有些出神,只觉她换了裙装更显娇柔,肌肤晶莹剔透,粉色的双唇丰润饱满,让人不禁想一亲芳泽。直到她眼底现出不耐,他才收回目光道:“我来瞧瞧你……”也不等她让,便进了屋,在桌上放下托盘,又道:“饿了吧,先喝碗粥。”

  钱昭快两天没吃过东西,闻着米香,便觉饿得惨了,也不客气,坐下拿起调羹就一口口吃起来。伊尔德坐到她对面,给自己倒了杯水,边啜饮着边瞧她喝粥。钱昭开了胃口,也不去理举止文雅与否,抓起盘里的馒头就往嘴里塞。伊尔德倒不觉她粗俗,反而觉得率真可爱,倒了杯水递给她,笑道:“小心别噎着。”

  钱昭狼吞虎咽地吃完,找不着手巾,便用手背抹了抹嘴唇。伊尔德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罐推到她面前,道:“你手伤了,抹点药膏好得快些。”见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,便自言自语道:“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吧?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?”

  名字?她的确需要个名字。村里曾有个痴女椿儿,十八岁上掉河里淹死了,就用她的名吧;刚才看见澡房的明间正对门摆着个画屏,一幅青碧山水题了宋之问的《下山歌》:“下嵩山兮多所思,携佳人兮步迟迟。松间明月长如此,君再游兮复何时”,便姓宋好了。

  她朝伊尔德看了一眼,以食指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下“宋椿”二字。他轻轻念了遍,心里热起来,口中唤着“椿儿”,便去抚她半干的长发。她侧头避过,起身退开几步,警惕地瞪着他。他一探落空,悻悻地收回手。

  “伊大爷。”刚才那仆妇去而复返,向他讨好地笑道,“那边来传话,说大将军要挑人……”

  他闻言“唰”地站起,脸色转阴,又望她一眼,说了句“知道了”,便大步而去。

  不管是实职还是敬称,当得起“大将军”三字的,定是敌酋,若能手刃此人,才不枉她苟且求活。她的心“怦怦”直跳,为从天而降的机会兴奋不已。

  仆妇推了推她,道:“哑小姐,别愣着,跟我走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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