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文渊阁_一蓑烟雨任平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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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文渊阁

  文渊阁位于宫中,与内宫一墙之隔,既是国家的藏书阁,也是皇家的书库。慕如祖父慕安慕大儒当时任的便是这文渊阁总领一职。负责文书典藏,精撰编修,配合翰林院负责国书等重要文书拟定。慕安在任时,还主持世家子弟进学之事,在世家之中,慕安声望颇高。纵然如此,慕安最大的心愿并未得到世家的支持。慕安之仁,仁怀天下,曾尝试推广私学,想将孔夫子“有教无类”的主张贯彻到底,无奈,这等颠覆世家观念又挑战世家地位的举动终究遭到世家抵制而收场。慕安亡故后,新任总领更精心于世家子弟教育之事,并担负起皇室子弟读书之事。文渊阁,本为天下书库,渐渐沦为一家之书库。

  刘崇为慕如谋的编修一职,兼管内宫书籍借阅之事,慕如到任,见着阁前祖父所书的匾额,“藏天下至宝”、“育万世宗师”,祖父下狱时,高祖下令损坏这匾额,一刀四段,好在终有人不忍,偷偷藏起这残块,待先帝继任时,感念慕老之言才终有自己一脉的九五之尊,又命人寻回残块修复后重新张挂,以彰慕老之德。一时之间,慕如心绪难平,他随着指引的人,穿过阁中,遐想祖父当时在阁中忙碌的情形,文渊阁依旧,只是气象不在。

  慕如翻看着编修之职,及往日宫中借阅笔录。宫中借阅笔录不过聊聊,且常借而不返,不过个把页就无记录了。看来总领大人费心皇室子弟读书,这差事也是不容易做。阁中书籍,渐有落灰之像。慕如感慨祖父一生心血,终究辜负,无论是传道天下,还是仁怀万民,终究落空。作为祖父唯一的血脉,不知自己能替祖父做到几分。慕如心想着,略有些灰心。能做几分做几分,不尝试看看,怎知就一定不成。少倾,慕如又自我打气,收拾情绪,准备先从擦灰,开始编修之职。慕如用净布、毛掸子,甚至是毛笔,细细拂去书简上的细尘,对着杂乱的书录,整理放置凌乱的书简,按记忆中祖父呈留下的书鉴规则,归置书籍。便是从归置书籍的秩序开始,去实践祖父的心愿吧。

  “咯吱”,门似乎开了。慕如以为是同僚,整理书简中正有几处不解,正待开口问道,稍一抬眼,却仿佛是一女子的身影。慕如再一细看,可不是连宋公主。只见公主,放慢脚步,似是怕发出声响,径直走向儒道列的书架,翻出一本书来,窝在角落里,看了起来,丝毫没有发现慕如。

  慕如躲在书架后边,看着连宋公主,只觉她甚是有趣。连宋公主,素来谨慎,不多的几次见面,大多揣着恭敬小心的样貌,刚才蹑手蹑脚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女子的俏皮。瞧着直奔主题的样子,只怕这地方没少来,对书架分类门清。只是怪哉,书信中,公主对机关术、历代史书、民间俚俗颇为有意,而每每谈起儒书道书,都兴趣缺缺,今日怎的直奔儒道之列。慕如瞧瞧周围,并无旁人,决议逗她一逗。

  慕如躲在书架后,咳嗽一声。一听动静,连宋公主赶忙张望四周,却并无人,慎重起见,将自己往角落又藏了藏,谨慎的看看周围,确定无人后,又继续看了起来。

  “咳咳”,慕如又咳嗽了一声,公主这下坐不住了,弓着腰,把书籍藏在就近的一个书架,抬头默默记了书架编号,猫着腰准备溜了。慕如见状,正准备出声叫住公主,哪料公主跑的真快,消失在门后了,想来是没少干这事,跑的真快。

  追不上公主,慕如回到公主藏书的书架,翻找一番,却不知哪份书简是方才公主所看,索性将这一摞的书都收起来,告知领事这些书籍有些损坏,自己且先修复一番。领事也懒得理会,便随他去。

  “慕如,你且按清单给内宫贵人们送书籍去,你也熟悉下内宫位置。各宫贵人,你且送交宫门即可”,总领来交代慕如差事,慕如接过清单一看,尽是四书五经,内宫借阅笔录中,所借几乎都是四书五经,只是只有借出记录而无还书记录,看来,文渊阁,一年得采买不少四书五经。慕如接过差事,脑中忽然想起一事,心中一喜,便应声忙碌去了。

  在宫人指引下,慕如往各宫一一送了书简,送到各宫门房,门房不过往角落一仍便打发慕如走,慕如一样瞥见角落里一摞摞笔挺却落灰的书籍,不禁一声叹息。

  “公公,这似乎是回文渊阁的路”慕如问道,“似乎还有一位公主没有送到”。

  “哦,连宋公主,不用送去,那里路途远,不送也无妨”宫人道。

  “公公所言极是。只是慕如初领差事,不敢怠慢,可这路远着,不敢多烦公公,且借公公令牌一用。”慕如将一银锭悄悄放置宫人手中。那宫人略掂掂分量,心里得意,便将路引给了慕如,道,“慕大人且去,路引便放值班房,奴婢再去领回”。

  上次来的时候是夜里,且未走进,看得并不真切。此刻正值午后,日高蝉鸣,燥热烦闷,一路走来,汗滴不止,连宋公主居所,果然偏远。可慕如偏愿意来。

  眼前是一片杂树,驳乱无章,想来是宫人怠慢,宫中花树修剪,从无顾及此处,想来是把这当宫中偏角了,便不值认真对待。杂树丛中,慕如找不见路径,愣是多走一截,才绕了过去。甫一过去,眼前一亮。只见一处宫殿隐隐漏出一角。慕如走过小溪上的木桥,撇见一处田。天,竟真的是田。慕如在酒坊时,见过乡亲们下田,此一处田,阡陌规整,倒是精心耕耘的样子。再一见,不大的一块田地,大大小小,分成几处不同,瓜果粮薯,颜色各异,几处绿意盎然,几处收获满满,几处耕罢休憩,怪哉,一块田地,竟似有了四季的模样。

  “咯咯”,“嘎嘎”,怎么还有些鸡鸭的声音,慕如寻声找去,乖乖,在田处边缘,竟圈着一小簇篱笆,圈着几只鸡鸭,此刻夏日炎炎,正赖在阴影地下百无聊赖。再往后去,却是一圈花花绿绿的植物,似花又不像花,似药又像花。田地与绿植园分在水流两侧,灌溉倒是方便。寻着渠水找寻源头,竟是绕着田地与绿植转了一周。乖乖,这渠水竟是从御河边角处引来。决口很小,又覆盖于荒草中,不甚惹眼,只见一小脉水线,一丝丝,竟一路蜿蜒,一路粗广起来,行至桥后,又分两路,一路行至田与花间,曲折蜿蜒,又绕过一小缕,绕到田后,竟是在鸡鸭窝边。另一路转折而去,地势渐低,却渐渐开阔。只见水道中,赫然一水车轮,水过,转动轮子,带起水流进管子,管子一路延伸至屋角的大缸。这大缸外套着矮缸,矮缸外再套着更矮的缸,这最外围的矮缸连着小水道,水道一路低去,竟汇集至屋后的一个小水塘,好家伙,小水塘中竟养着鱼。这一路地势水势,倒是借足了地力,取水、蓄水、润地,灌溉,饲养,都齐活了,真真是巧夺天工。

  “慕大人,这是在我的院子中转悠啥,可是看中了连宋池塘中的鱼,还是准备抓走田角的两只鸡”头顶有熟系的声音传来。慕如抬头一看,果然是连宋。

  “小臣例行公事,来给宫中贵人送书,行至公主处,日高路渴,可能讨一杯茶喝?”,慕如一脸讨嫌的样子。

  “一杯清茶无妨,别惦记我院中活物便好”,论嘴欠,连宋也不遑多让。

  慕如走上台阶,来到殿中。连宋公主这宫殿,虽小,却也五脏俱全。进到殿中,两面临窗,看尽这院子中的景象,前门正对院子来处,后边便是寝殿。前殿临窗处,一处摆着案几,是喝茶看书的所在,另一边,摆着纺车,绣车、案台,是做女红的所在。两窗上均放风轮,风轮前,摆着河水中冰镇过的瓜果,屋内果然如信中所述。绕是慕如这般一路走来暑热难当,一到这所在,便觉暑意渐去,渐觉自在。果然是巧手更胜人工。连宋公主虽无宫人侍女服侍,倒是照顾自己自给自足,别有生意。

  “今日来罢公主住所,我此前所言倒是无言相对了”,慕如饮过茶,说到,“今日一见,果真是物用更胜人工”

  “我娘生前开垦这田垄、河渠,又要来这纺车,绣车,教我劳作自给衣食,又教我读书排遣孤寂苦闷。若无我娘这般良苦用心,只怕我难到今天”,连宋到,“也无妨,人生三餐茶食,耕读一生也是怡然,你今日所来为何”。

  “不过是例行公事,来给公主送书”,慕如指了指盘中的书籍。

  “祖上为了皇子长进,定下这例书,只是从来不送到我这。不过无妨,不送来,我就自己去拿”连宋道,“前些日子我在文渊阁见了本杂记,甚是不错,可惜今日才刚溜进去,便险些被发现”,忽的,连宋公主似是想起什么,“你来送例书,那你是领了文渊阁差事吗”连宋公主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,“不然你领我去,把那本书找来”

  “可是这本书”,只见慕如从盘中地下抽出一卷,只见扉页四字,《水道杂谈》。

  连宋公主一把夺过,小鸡啄米般点头,有似乎想起什么,“刚才文渊阁里的人难道是你”

  “正是在下”慕如欠打。“方才惊吓了公主有罪,此刻负荆请罪来了,这一摞书,公主权且收下,日后需要什么书籍,尽可告诉我,公主也不必再学那偷进米缸的老鼠了”,慕如学着连宋,猫着腰走的样子,逗乐了连宋。连宋笑的自然爽朗,毫无遮掩,临风窗下,不施粉黛,却是别样好看,慕如看着眼前的连宋,有那一瞬间的恍惚,此刻的连宋,落在慕如眼中,真是美。一刹那的恍惚,慕如赶忙收敛心神,施礼告罪,“今日送书前来,不能久留,小臣先告退”见礼罢,便退出缓步退出殿外。

  看着慕如退去,连宋一顿,随即起身,倚在窗上,“慕如”,连宋开口道。

  听到这一句“慕如”,慕如心中一动,一脉温情暖上心头,慕如一直刻意封闭的心门,在方才那一幕美人笑中,松了锁,这一句呼唤,更是让心门漏了缝,慕如回头,“公主唤我何事”。

  “你,你为何任职文渊阁”,连宋问道。慕如跟随刘大人,自有前程,何必来文渊阁守一份苦差事。

  “是大人安排,让我延续祖业”,慕如答道。

  “那,那如此甚好,改日我再去文渊阁寻你换书来”,连宋道。

  “那倒无需如此麻烦,我大致知道公主需要啥,寻着合适的,寻摸着给公主送来,正巧过一段,手迹即将抄好,一并送来予公主”,慕如道。

  “文渊阁过来,路颇远,你,差事多,我去趟也无妨”,连宋道。

  “路是远,可我走来,并不远”,慕如道,稍一顿,又继续,“想来,便不远”。话出口,又觉此话不妥,一施礼,便要离去。

  “慕如”,连宋公主又一唤。

  慕如回头,看向公主,不知公主可是要为刚才唐突之语怪罪,一回头,便有些羞怯,又有些紧张。

  “你忘记了”,连宋开口道。

  “忘记,忘记啥了”,慕如一脸疑惑。

  “别唤我公主”,连宋道,“叫我,连宋”。

  听罢此言,慕如心又一动,“恩,连宋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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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夏日蝉鸣,继续演奏着听不懂的曲调,这一番夏日景象,似乎也没了那么烦热。大抵是,心定,能抵御外物。此刻的存世之道,倒是人胜过物了。同一番道理,反复来去,竟也都说得通。大抵这世间,变幻莫测,哪有什么一成不变,不过是要合时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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